奶油南瓜汤

武侠小说爱好者,万年冷圈人。

传位(3)

治丧事务繁杂,令狐冲几次想去找任盈盈,都远远望见她在众人之间忙碌,退了回来。直到第三日晚上,令狐冲来到灵堂,站在门口,却听见任盈盈的声音悠悠传来:“冲哥,你终于来了么?”

令狐冲道:“是啊,我做女婿的,怎能不来?”这话放在平日,只做调笑之语,但此时此刻,两人均无半分玩笑心思。任盈盈道:“你能够来,当然最好。”令狐冲走过来跪在灵堂之前,敬香磕头,礼毕起身,坐在任盈盈身侧。任盈盈叫守灵的教众都退下,屋中只剩他二人。

令狐冲看任盈盈几日之间,已消瘦不少,心中甚是怜惜,可丧父之痛,绝不是几句安慰之言能够解除的。他对任我行的心情更是奇特,虽憎他作威作福,横行霸道,却也不禁佩服他的文武才略,尤其他肆无忌惮、独行其是的性格,倒和自己颇为相投,只不过自己绝无“一统江湖”的野心而已。

任盈盈道:“你这会儿在想什么?”令狐冲将心中诸般念头细细说了,又道:“我这几天总来看你,可远远望一眼,竟是不敢过来。我怕你为任老前辈过世而伤心,又怕你做了教主,忙着一统江湖,没空再理我啦。”

任盈盈叹道:“我这教主,做到明天便罢了。”令狐冲奇道:“为什么?”任盈盈道:“三日停灵,明天该送我爹爹入土为安啦。我神教历代教主的埋骨之处,自有房屋,我要去守孝三年。教主之位给向叔叔接掌,此事已商议定了。”

令狐冲道:“那服满之后呢?”任盈盈道:“教主之位是传给向叔叔,不是暂代。服满之后,我也不再做了。咱们下得恒山,在那客店之中,你说什么话来?”令狐冲恍然大悟,道:“我说咱们结为夫妇,归隐林泉。盈盈,你答允了,对不对?”

任盈盈道:“我爹已答允了,他还说……说我眼光不错的。”令狐冲道:“任老前辈有什么遗命?”任盈盈道:“没有,他只跟我说了些……我小时候的事,还有我妈妈的事。”语音甚是凄恻。

令狐冲等了一阵,见任盈盈没再说下去,心想这些事我不问也罢,免得更惹伤心,只道:“盈盈,我陪你一起。”二人依偎在一起,守到天亮。

三年时光,匆匆度过。令狐冲和任盈盈再上黑木崖时,只见张灯结彩,礼堂新房,均已齐备。向问天是任盈盈的叔叔,又是令狐冲的大哥,操持终身大事,自是义不容辞。他虽是个桀傲不驯的人物,却既无吞并正教诸派的野心,也无听人歌功颂德的雅好,因此令狐冲再没听到“千秋万载、一统江湖”的口号。

来贺喜的江湖豪士着实不少,故人相见,宾主尽欢。行罢大礼,酒宴过后闹新房时,群豪要新郎、新娘演一演剑法。当世皆知令狐冲剑法精绝,贺客中却有许多人未曾见过。令狐冲笑道:“今日动刀使剑,未免太煞风景,在下和新娘合奏一曲如何?”群豪齐声喝采。

当下令狐冲取出瑶琴、玉箫,将玉箫递给任盈盈。任盈盈不揭霞帔,伸出纤纤素手,接过箫管,引宫按商,和令狐冲合奏起来,正是《笑傲江湖》之曲。这三年中,令狐冲得任盈盈指点,精研琴理,已将这首曲子奏得颇具神韵。

令狐冲想起当日在衡山城外荒山之中,初聆刘正风和曲洋合奏此曲。二人相交莫逆,只因教派不同,虽以为友,终于双双毙命。今日自己得与盈盈成亲,比之撰曲之人,自是幸运得多。

一曲既毕,群豪纷纷喝采,道喜声中退出新房。喜娘请了安,反手掩上房门。令狐冲夫妇新婚燕尔,恩爱非常。

数日之后,两人告辞下崖,携手出行,往江南水乡、岭南奇峰、南海诸岛等处游玩。光阴荏苒,不知不觉间,又过了三年。

这一日,夫妇二人乘船归返。令狐冲道:“海上风光,咱们已尽兴欣赏,却再往哪里玩儿去?”任盈盈道:“新婚之时,向叔叔将西湖梅庄,送与咱们居住,可竟一天没有住过。旅居疲累,我也玩得够啦。”令狐冲点头称是,二人上岸之后,换乘车马,来到杭州。

这三年之中,梅庄无人居住,颇有几分荒废。任盈盈雇了瓦匠、花匠,里外整肃一新,又买了几个奴仆丫鬟,跟令狐冲过起安稳日子来。西湖名胜,琴瑟和谐,数月时光,倒似比一朝一夕过得还快。

这日清晨,任盈盈迟迟不肯起身,令狐冲笑道:“春日大好时光,你怎地懒怠动弹?咱们今天还练剑么?”任盈盈道:“不练啦,令狐大侠武功高强,小女子甘拜下风便是。”令狐冲道:“那咱们吃早饭去。”

任盈盈道:“我头晕恶心,什么也不想吃。”令狐冲道:“你这样已有几天,恐怕是病了。我好歹给你找个大夫看看。”他已号过妻子脉搏,知道不是内伤,但是否有什么疾病,他终究不懂。任盈盈素来健康,忽然不适,令狐冲分外担心。

到得下午,家丁已奉命请来城中名医。王大夫下轿入内,给任盈盈诊治,略一号脉,便道:“这等喜脉,最是简单不过,你何必重金来请老夫?尊夫人身体甚好,连安胎药也不用吃。”

令狐冲大喜过望,仍是重金酬谢了王大夫,礼送出门。家中丫鬟婆子,忙不迭的准备炖品补汤,又采买布料,赶制婴儿衣衫鞋帽。梅庄上下,都是喜气洋洋。任盈盈想到成亲已是三年有余,终于得了孩儿,亦自欢喜。

入夜之后,夫妇二人在房中说体己话儿。令狐冲笑道:“人言酸儿辣女,我已告诉厨房的刘师傅,以后天天给你煮酸辣汤吃。你一定能生个龙凤胎,咱俩儿女双全,岂不甚妙?”任盈盈羞得满脸通红,嗔道:“你要做父亲的人了,还是这般油腔滑调。”

令狐冲道:“你要做母亲的人了,又怎能动不动就脸红?”任盈盈道:“好,那我以后泼辣些,你可别叫苦。”令狐冲笑道:“河东狮吼我也不怕,你有什么吩咐,我都听从的便是。”

任盈盈道:“我头一件吩咐,是教你给孩子取名。你令狐家有什么辈分排行的字么?”令狐冲道:“我自幼父母双亡,连个亲戚也没有,是师父师娘养大的。我没见过祠堂,不认得族谱,不知道祖宗是什么人。当初一场疫病,全村没留下几个活口,想问也没处问去。哪有这些东西?”

任盈盈道:“那咱们自己取一个好的,也就是了。”令狐冲叹道:“说起辈分排行,倒也奇怪,他们上一辈的都取‘不’字,怎地到了我这一辈,什么也没有呢?”任盈盈道:“冲哥,你说什么?”

令狐冲道:“没什么,我想着名字还是你来取,好不好?我这肚子里,酒水有得是,墨水却一点儿也没有。”任盈盈道:“你还记得咱们如何相识么?”令狐冲笑道:“这也算个题目?绿竹巷中的婆婆,我怎能忘?什么意思……难道叫令狐婆婆?”

任盈盈笑道:“你别打岔,在绿竹巷中,婆婆教你什么了?”令狐冲道:“做篾匠、编筐嘛!是了,就叫令狐竹筐,倒也挺好。”任盈盈道:“你不正经,我不理你啦。”倒头装睡,半晌不动。

令狐冲也自躺倒,轻轻打鼾,任盈盈终究忍不住,伸手摇晃他身子。令狐冲道:“你别摇我,不然我又晕船啦。我正在做梦,梦见婆婆教我弹琴。等咱们有了第一个孩儿,不问男女,都叫他做令狐琴。第二个叫做令狐二胡,第三个叫做令狐三弦儿,往后一家子人,吹拉弹唱,热闹得紧。”

任盈盈气得扭过身去,果真不再理他。

数日之后,令狐冲正独自在房中修炼内功。他修习易筋经已有六年半,颇有成就,早已将异种真气尽数吸纳化解。此时他内力浑厚,运用自如,已臻极高境界,却仍是修习不辍。只听家丁在门外禀告道:“有四名僧人求见老爷,说是知交故人。”

令狐冲一时也猜不出是谁,但有朋自远方来,总是好事,当即命将客人请到厅中。他整衣出迎,只见是四名灰衣僧人,都带了斗笠,令狐冲心中奇道:“今天可没下雨啊?”正不知如何称呼,为首的一名僧人却先开口道:“令狐居士,久违了。”

令狐冲又惊又喜,叫道:“方证大师?”方证哈哈一笑,四人都摘下斗笠来。他身旁之人是师弟方生,令狐冲早已认得,身后两人都是青年僧人,料来是后辈,令狐冲并没见过。这三名僧人都合十行礼,道:“阿弥陀佛,打扰了。”令狐冲连忙还礼,又叫请任盈盈来见。

任盈盈正在房中休息,听说是方证大师来到,立时赶到厅上。彼此寒暄了一番,用过茶果点心,屏退闲人,只留下令狐冲夫妇与方证、方生师兄弟,四人坐着缓缓叙话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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