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传位(4)

令狐冲道:“晚辈多年未去拜见两位大师,反劳大师屈驾前来,实在过意不去。”方生道:“我师兄弟外出云游,这日正到杭州,听闻令狐居士在此,便来叨扰一顿斋饭吃。可有些唐突了。”令狐冲道:“大师说哪里话来,这回可不忙走,一定要盘桓数月,好让晚辈日夕请教。”

方证道:“老衲与两位分别数年,今日再见,已结成贤伉俪,可喜可贺。”令狐冲道:“大师传艺之德,晚辈感恩不尽,我跟盈盈这两条性命,都是拜大师所赐。”说罢起身,向方证拜倒。

任盈盈在后,也向方证跪了下来。方证立时扶住,道:“不必如此。老衲受人托付,做一点小事,算不得什么。”

令狐冲见他始终不愿点破,也不敢再多说,起身又坐回椅中。任盈盈道:“大师高德厚义,我爹爹在日,也极敬佩的。”方证道:“任老先生仙逝,老衲好生抱憾。听闻教主之位,本是传给任姑娘的。”

任盈盈道:“的确如此。可晚辈一则年轻识浅,不堪大任。二则……”她向令狐冲望了一眼,羞涩一笑,续道:“倒不如做个山野闲人,省去许多烦恼。向叔叔执掌神教,原比我合适得多。”

方证道:“阿弥陀佛!向教主亦已逝世了。老衲出门之前,已为他颂过经文,盼他超脱人世之苦,早登极乐。”方生也合十道:“阿弥陀佛!”

令狐冲跟任盈盈都是大惊失色,一个道:“向大哥真的已死?两位大师是否亲见?”另一个道:“向叔叔如何过世了?”

方证道:“老衲与方生师弟并非亲见,但向教主逝世之说,恐怕不错。现在黑木崖上,已是血流成河、白骨露野。虽则日月教与少林派向来无甚瓜葛,但这等人间惨事,老衲实不忍见。我佛慈悲,万千生灵,岂可旦夕涂炭?”

任盈盈道:“晚辈怎会不信?若无把握,料得两位大师不会说及此事。”令狐冲也道:“两位大师不是信口雌黄之人,只是向大哥他……他武功高强,又是一教之主,想不到才几年未见,竟尔身死……是什么人将他害死?”想到结义之情,气往上冲,只欲问出凶手,好给这位大哥报仇雪恨。

方证道:“据说是尊师岳先生。”令狐冲“啊”了一声,心道师父素来说“正邪不两立”,则他去杀魔教教主,似乎也在情理之中。向问天才识武功,均自过人,但师父修习辟邪剑法多年,纵然不如东方不败,恐怕相去亦不甚远,胜过向问天更是毫不稀奇。一时默然,无话可说。

任盈盈道:“二位大师既说黑木崖大乱,又说岳不群杀了我向叔叔,看来是五岳剑派与我日月神教,已然大举火并了?还请明白告知。”

方证道:“不是的。黑木崖是内乱,贵教中人自相残杀,已送了上万条性命,其状惨不忍睹。岳先生如何参与其中,老衲实在不知详情,并非有意要卖关子。”

任盈盈点了点头,正自沉吟,令狐冲插口道:“方证大师,这几年可曾见过我师父?”方证道:“自然见过,尊师风采尤胜往昔。”

方生道:“武林中有甚大事,怎绕得开五岳剑派?自打冲虚道长失踪以后,岳掌门说话的分量就更重了,见面的时候颇多。只不过……岳掌门从前谦和得紧,这几年却大大不同啦。有谁敢得罪了他,不怕像河南伏牛派一般,灭门绝户么?人人都道,五岳剑派人才辈出,左盟主虽死犹生。”

令狐冲对伏牛派如何,毫不在意,只问:“冲虚道长失踪了?这是什么意思?”方证道:“冲虚道长是老衲的朋友,也是令狐居士的朋友。他喜好云游,令狐居士想来知道。”

令狐冲道:“是,冲虚道长潇洒出脱,常自骑了青驴,云游采风。晚辈当初在少室山下,便遇到过他老人家,好生仰慕。”

方证道:“不错,我这位老友,云游数月不归,乃是常事。可三年半之前,他最后一次出门,再没回来过。当时,武当派有几个弟子还道,他要去给你贺新婚之喜呢!令狐居士,你见过他么?”

令狐冲与任盈盈都道:“没有啊!宾客之中,绝无冲虚道长在内。”方证道:“初时无人在意,可冲虚道长始终不归,这两年武当派到处找寻,却是一无所获。”言毕连连叹息。

令狐冲道:“以冲虚道长的武功和武当派的威名,他老人家绝不会为人所害。也许有什么缘故耽搁了归程……不为外人所知……”

方证道:“阿弥陀佛!但愿如此,老衲每次见到尊师岳先生,都加倍想念我这位老友。”

令狐冲奇道:“这话从何说起?”方证道:“冲虚道长的三名弟子,非但武功与乃师相去甚远,见识胸襟,亦自不如。这三位贤侄,时常彼此争执,武当派掌门,现由清虚道长暂代。”

令狐冲并不认得清虚,只听他道号,猜测道:“这清虚道长,想来是冲虚道长的师弟?”

方证点头道:“不错,清虚道长曾在西域住过十几年,精擅机关削器之术,为人随和。可他既不好武,又对中原武林诸事,不甚了然,兴致缺缺。因此……老衲见岳先生的时候,竟比见他还多些。”

令狐冲此时已听出弦外之音,凝思半晌,这才说道:“我师父对待方证大师,一向尊敬仰慕,人前人后,从不敢有丝毫无礼。但要论及投缘,总是不如冲虚道长。这秉性脾气之事……实在没法子。”

方生接口道:“人言‘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’。如今君子剑出鞘,武林中已是腥风血雨。若说岳掌门对我方丈师兄如何尊敬,那可不见得。他逞凶霸道,胡乱杀伤人命,连丐帮中事也敢伸手,又何曾跟我师兄商量过了?从前种种姿态,不过是因着华山派人少力弱,不得已而为之。待得做了五岳派掌门,宛然便是另一个左冷禅。”

这一番话,将令狐冲说得十分尴尬,接不上口。方证道:“师弟,出家人不可说这等怨怼之语。你的禅定功夫,还需勤修。”方生躬身道:“是。谨遵师兄教诲。”

方证又道:“岳先生做这五岳派掌门,前两年还是很好的。可惜他收徒不严,门规逐渐废弛,难以约束众人,以致有种种弊病。倒也不能因此鄙薄了尊师为人。”

令狐冲道:“方证大师说得是。晚辈懵懵懂懂,对这些事,原也不大明白。好在有几分自知之明,早早卸任,远离是非,也省得给人耻笑。”

方证道:“令狐掌门卸任之后,可曾再去过见性峰么?”令狐冲摇了摇头。方证续道:“定闲师太破除常规,将掌门之位传给令狐居士,见识胸襟,令老衲十分佩服。可惜她如此远见,终究也未能保全恒山派弟子,足见人力有时而穷。因果之数,更是难以参透。”

令狐冲道:“大师言语,好教人难以明白。恒山派弟子,如何未能保全?”方生道:“原来令狐居士不知此事。恒山别院之中,有旁门弟子千余人,都是令狐掌门接任时收录的。”

任盈盈一直在旁沉思,此时忽道:“这些人,大抵都已星散了罢。”令狐冲道:“这些江湖豪士,原是给晚辈撑场面去的,要他们长日清修,未免强人所难。”

方生道:“五岳派弟子对外说知,见性峰上大起刀兵,都是这些旁门人士作乱。他们虽将凶手正法,却救不得诸位师太。这笔账嘛……推寻源由,还是算在你令狐掌门头上。”

令狐冲道:“晚辈头上的账目繁多,再加个一条半条,也没什么。可恒山派诸位师姐妹,目下如何了?所谓‘大起刀兵’,究竟是伤亡了几人?”

方生道:“令狐居士不该问伤亡了几人,而该问剩下了几人。阿弥陀佛!”只将令狐冲惊得目瞪口呆,半晌回不过神来。

方证道:“这是五岳派内之事,老衲多年不曾去过见性峰,又没见过定闲师太的弟子,毕竟说不清楚。方生师弟之言,或许有些夸大了。令狐居士若得空闲,不如去看望一下故人,以得‘眼见为实’嘛。”

令狐冲颤声道:“是,是!”任盈盈见丈夫魂不守舍,接口道:“我夫妇隐逸多年,闭目塞听,于江湖事全不知情。今日得聆两位大师教诲,受益匪浅。”

方证起身道:“几句闲话而已,怎敢称什么‘教诲’?今日相会,缘法不浅,老衲告辞了。”任盈盈再三挽留不得,只好送到门口,殷勤告别。她再回到厅中,却见令狐冲仍是呆呆坐着,一动不动。

任盈盈道:“方证大师只怕是专程云游到杭州,来见咱们的。”令狐冲道:“他老人家自是一番好心,可我……宁可不知道这些事。江湖上诸般争斗仇杀,便是玉皇大帝,也管不过来。知道得越多,心中越是烦恼。”

任盈盈道:“你这话本则在理,可日月神教是我爹毕生心血所聚,如此大事,我不去看看,终究不能安心。”

令狐冲道:“你如今这样,怎能出门?”任盈盈道:“我呆在家中,心如火焚,更加对孩儿不利。”令狐冲默默半晌,终于叹了口气,道:“既这么着,我陪你一起就是。”

 本章完



20 Mar 2023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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