奶油南瓜汤

武侠小说爱好者,万年冷圈人。

叙旧(5)

令狐冲道:“这样闹法,小师妹跟师父之间……只怕不似从前了?”

胡贞道:“大师姐这门亲事之后,师父慢慢转了性子,既不再逼迫,又拉下脸来,跟小师妹百般道歉。诚如大师兄所言,毕竟是亲父女,还能怎地?他两个虽不似从前亲近,终究和缓了,颇过得去。”

令狐冲闻言甚喜,连连点头。胡贞又道:“只一样儿不好,师父可不怎么疼小寄思,师娘又嘱咐小师妹说,看紧了孩子,不让跟师父独处。师父何等精细之人,怎会察觉不出?彼此生了隔阂,他待这外孙就更没兴致啦。”

令狐冲道:“师父已将林平之一剑杀死,纵有什么怨气,也都出了,骨血至亲,不会更有异动。师娘忒也多虑。”

胡贞道:“小师妹心里难过时,便跟我说说话儿,可师父家事,我不敢多嘴。”高根明道:“清官难断家务事,你只安慰小师妹几句就好。若多口舌,恐惹事端。”胡贞道:“是啊,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,想来大师兄不爱听。不如……”

令狐冲忙道:“不,不,我再爱听也没有了。既然师父不提小师妹的亲事,那怎么又说十有八九能成呢?”

胡贞笑道:“师父虽不提,架不住有人自己愿意啊!前年春天,嵩山派的贺师叔过来华山居住,师父请他给寄思启蒙,教读书识字,背点三字经什么的,孩子年满五岁时再传武功。贺师叔欣然答允,他为人和善,待小孩儿又有耐性,大伙儿相处得不错。谁成想,他竟跟小师妹日久生情,悄悄要好起来了呢!”

令狐冲道:“嵩山派的贺师叔……是‘小太保’贺英?左冷禅的师弟,师父不忌讳么?”

高根明道:“就是他。师父不忌讳左盟主的师弟,反而倚重得很呢。现在华山门户事务,大半都交给丁勉师叔打理。贺英是关门弟子,入门没两年他师父就死啦,左盟主又忙,他长日跟着丁勉学武,名为师兄弟,实则跟师徒差不了多少。师父倚重丁师叔,丁师叔又把他带来,故有此缘。”

令狐冲道:“照这么说,师父已答允了?”

胡贞道:“那倒没有。此事在门中人尽皆知,小师妹天天跟贺师叔在一块儿,师父只装聋作哑。想来他父女两个,当年吵得太厉害,如今都不愿意去捅这窗户纸。还得贺师叔自己出头想法子,说不得时,我去做这红娘罢。”

高根明道:“那你可小心着点儿,红娘不是好做的。”胡贞笑道:“我心里自然有数。”

令狐冲道:“此事听起来甚好,可师父逼死了左冷禅,再跟他师弟结亲,我心里总是觉得……不踏实。又说将华山门户,交给丁勉打理,更是奇了。这些事务一向由师娘负责,师娘干练妥帖,哪里不好了?何必托付外人?”

高根明道:“师父他老人家怎生想法,我们不懂,但丁师叔在本门中炙手可热,却是瞎子也看得见的事。师父先命他协理嵩山,可有汤师叔在旁,丁师叔总是伸展不开。没一年,师父便将他招来华山,说道十三太保之中,只有丁师叔武功德望,最能服人,左盟主以汤英鄂为副,是走了眼啦。又说自己样样不如左盟主,偏看人比他准些,早知道丁师叔是人中龙凤,仰慕多年……”

令狐冲笑道:“这等哄小孩儿的话,丁勉肯听?”

高根明道:“怎么不听?丁师叔受用得很。师父任命了好几个副掌门,公开说以丁师叔为尊,财物供奉,也给他独一份儿的多。丁师叔将自己家人并亲信慢慢都带了来,再不提回嵩山的话啦。”

任盈盈忽道:“冲哥,你也是‘站着说话不腰疼’呢!旁观之人,自然觉得是哄小孩儿的话,可哄到谁的头上,谁也轻易抗拒不得。丁勉是左冷禅的二师弟,嵩山派主事出风头的,却是七师弟汤英鄂,其中缘故,不问可知。丁勉这种心有委屈之人,最吃这一套。嘿嘿,岳掌门有朝一日,若是哄到你的头上,你也未必不受用呢!”

令狐冲闻言一愣,心道:“师父已将我逐出师门,又一心杀我灭口,再见面时,只有七十二路辟邪剑法,哪来得一个‘哄’字?”

高根明笑道:“嫂子所言极是。我师父若夸我是一辈人中的翘楚,武功德望,最能服人,那我也受用得很。”胡贞笑道:“你少做梦,师父纵有这话,也拿去说给王氏兄弟听了,轮不到咱们。”高根明闻言,笑容登时僵住,颇有几分尴尬。

令狐冲给师弟斟了一杯酒,道:“如今师门之中,四师弟跟你最大,先入门者为尊,况且你武功见识,也自不弱,难道还有人能越过你去?什么王氏兄弟?师父新收的弟子么?”

高根明端起杯来,一饮而尽,道:“大师兄面前,小弟也不说硬充面子的话。师父自打做了五岳派掌门,立时广收徒众,消息传扬出去,来投效之人着实不少。头两年,收的都是清白人家子弟,师父没空时,都交给咱们旧日师兄弟教导。我这‘五师兄’做得颇为风光。师父又说,华山派的旧人,都是他老人家的入室弟子,只要有心上进的,诸般武功尽可得传,连紫霞神功,他也绝不吝惜。四师兄跟我,都学了一点……”

令狐冲道:“那好得很啊!”高根明道:“好景不长,师父嫌咱们师兄弟武功低微,又嫌新收的弟子学武太慢,都不堪驱使,打起别样儿主意来。”令狐冲问:“还能有什么主意?”

高根明道:“左盟主弟子极多,他自尽之后,左门弟子不复往日得意。便有那等心思活络之人,说道五岳派新立,大伙儿都是一家人,要改投师父门下。师父来者不拒,说要照拂他们,一如左盟主生在。再有旁门弃徒、绿林盗匪、江湖中诸般不得意的人,师父不问贤愚好歹,只问武功高低,又收了不少。这五六年下来,只算留在师父身边的弟子,便已有数百,若再算上学几段口诀即走的、挂虚名儿的……只怕有近千。”

令狐冲心道:“原来叫花子讲的笑话儿,也自有一番道理。”

高根明续道:“王氏兄弟便是其中佼佼者,在师父跟前儿,比我得脸多了。”胡贞道:“凭王虎的才智武功,得师父几分青眼,也还罢了,那王豹却是个什么东西!也来吆五喝六,教人厌烦。”

令狐冲不愿听这些同门争斗之事,转口问道:“师父这般滥收弟子,师娘怎么说?”高根明道:“师娘早就不管事了。”令狐冲道:“为什么?师娘这几年过得怎样,跟师父之间……情义如何?”

胡贞道:“师娘跟师父常自偷偷争吵,后来师娘赌气不管门中诸事。再后来……有了寄思,她一门心思顾念女儿跟外孙,闲暇时教授我们这些女弟子练武,也顾不得其余啦。”

令狐冲道:“他们为什么事口角?师父待师娘,比之从前如何?”

胡贞道:“嘿嘿,我只从小师妹嘴里,听得只言片语,哪知道这么细?我还敢去听师父师娘的墙根儿不成?”高根明道:“你拣知道的说嘛,别教大师兄着急。”胡贞道:“这些事说来难受,师父师娘之间,情义已是大不如前啦。外人或许看不出来,我却清楚得很。口角吵闹,都是小事,不在一处了,才是大事。”

任盈盈插口道:“嗯,这话说得极是。”

胡贞道:“师父常日忙于门派事宜,不得多少空闲,师娘也只顾忙自己的。他夫妇从前形影不离,凡事都要商量。没多久,就变成了早晚只见一面儿,又过两年,玉女峰上的新居建好,师父便将书房搬了过去,时常留宿不归。我若去问师娘:‘师父今天在哪?做什么事?’那她是答不上来的。”

令狐冲道:“那还成什么夫妻了?”想起东方不败自宫之后,将自己七个小妾尽数杀了,不由得心头升起一股惧意,更是连连叹息。

胡贞道:“本来嘛……师父隔三差五的还能回来,直到去年……不知是哪个天杀的,给师父送了一个小妾……”

令狐冲奇道:“这怎么可能呢?”他心中想得,自然是师父修炼辟邪剑谱,早已自宫之事,这话脱口便出。可听在高根明与胡贞耳中,却道是岳不群夫妇素来情谊甚笃,因此大师兄惊诧。

胡贞道:“师父从来不好女色,忽然有这么一出,谁也没想到。师娘恼恨起来,跟师父大吵了一架,让他将翠喜赶走,师父居然说……说翠喜大有用处,赶不得。这不胡说么?那女人除了弹琵琶唱小曲儿,什么也不会的。他俩越说越僵,师娘抬手打了师父一巴掌……”

令狐冲“啊”了一声,满脸惊诧,深有惧色。

胡贞道:“当时院子里有十几个人,还有些是新收的弟子……师父这脸着实丢得大了。他气急败坏,说师娘不讲道理,原是个泼妇……师娘拔剑便砍,好在师父轻功极好,掉头跑了。有了这场好戏,师父便一直住在玉女峰,赌气不再回来见师娘啦。”

任盈盈掩嘴偷笑,令狐冲满头满脑,就只有“岂有此理”四字,只觉得这一段故事,全无一点合理之处,待要说不信时,师弟师妹又何必骗自己?

高根明道:“想来老夫老妻,总有这么一天,咱们做晚辈的,不宜评判。”胡贞道:“呸,你敢这样,我将你一剑杀了,料来你轻功没师父那般好。”任盈盈笑道:“妹子说得极是,万不可手软。”

二女叙了几句闲话,任盈盈拔下一只金钗,送与胡贞,称作是见面礼,胡贞推辞再三,方才收了。这一顿饭,从中午吃到晚上,直至天黑,四人终于告辞作别。

本章完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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