奶油南瓜汤

武侠小说爱好者,万年冷圈人。

春光(2)

令狐冲躺在床上,听见妻子竟在轻轻打鼾,心道:“昨晚一夜未睡,前天晚上也差不多,盈盈实在累得很了。”可他自己却是心绪不宁,怎么也睡不着,脑中将这两天的种种情形、各人言语,一遍又一遍的想,忽然之间,想到碧水剑还在自己手中,心道:“明天未必来得及多说,现在也没太晚,我还是再去一次。”缓缓起身,拿了宝剑,悄悄推门出外。

玉灵道人是今晚守夜的第一班,见令狐冲出来,正待询问,就见他将手指放在口边,轻轻摇了摇,便没出声。令狐冲随即展开轻功,一个人又来到“有所不为轩”门外。那门虚掩着,其内有灯光流出,显然主人尚未安睡。

令狐冲轻轻推门进去,前堂无人,再进内室,只见宁中则坐在床边,似乎是听见了声响,正自回过头来。他低声道:“师娘,你老人家还没歇息呢。”

宁中则道:“哦,是冲儿啊。”起身拉着令狐冲一起出来,教他先在椅中坐下,自去拿了些果子点心,又调了一碗热热的面茶,都放在桌上时,却见那桌上早已搁了一柄宝剑。宁中则先是一愣,然后将宝剑拿起来在灯下细看了两眼,问道:“这是碧水剑?”

令狐冲道:“是啊,从前一起玩儿的时候,不小心打落了,现在送回来,小师妹想必欢喜。” 宁中则道:“嗯,等她从嵩山回来,我就拿给她。”令狐冲听闻岳灵珊去了嵩山,心中已猜到了八九分,问道:“是跟贺英一起去的?”

宁中则奇道:“怎么你离家多年,却什么事儿都知道?”

令狐冲沉吟了一阵,道:“师娘,弟子说话唐突,你老人家别生气。小师妹若是自己愿意,这亲事须得早行,旁人看见,也就好死心。否则我师父在外,只拿她当作香饵,今天到湖里去钓鱼,明天到河里去钓虾,早晚要出差错的。”

宁中则道:“这是金玉良言,我怎会生气?难为你想得周到,又不畏嫌疑,过来跟我说了。你明天……早早去了罢,免生事端,以后也别再回来。”

令狐冲一颗心登时沉落,低头不敢再与宁中则的目光相接,黯然道:“是,是。我早已给逐出师门,是不该厚了脸皮回来的,这次实在是……有不得已的苦衷……”

宁中则勉力笑了一下,说道:“傻孩子,说什么呢。你师父虽不再认你是弟子,但在我心里,从来待你都是一样的,还有你小师妹,你们都是一样的。可惜你师娘老啦,力不从心,下回再有为难的事情,我未必还在。”

令狐冲闻言,先是大喜,跟着略一思忖,便听懂了,抬头看师娘时,又听她道:“你师父这是昏迷未醒,否则岂能容你在华山之上安睡?你远远去了,再别沾他,才得平安呢。”

令狐冲本待谢她在谷中救命之恩,但随即想道:“师娘既肯认我,则恩如母子,又何必口头称谢?她方才说,我师父昏迷未醒……”又自低头思索,仍不答话。

宁中则道:“你吃点儿东西罢,然后赶紧回去睡。等明天下山的时候,连乳娘也一并带走,我已帮你说妥了,又多给了赏钱。你记得路上好生看顾她们,雇到新人之后,尽快打发回来。那都是本地人氏……”

令狐冲却根本没听这些嘱咐的话,心中在想:“是了,师父当然不是‘悲伤过度’,却也不是故意作伪,他是伤得太重,兼之疲累过甚,才昏过去的……毕竟杀人放火也是体力活儿,他这几天也没睡觉……”

宁中则见自己说了半天,令狐冲竟是一句不答,便伸手摇了摇他身子,轻轻叫道:“冲儿,冲儿?”令狐冲道:“师父一直没醒么?”

宁中则叹息道:“抬回来一直没醒,但脉象还算平稳,等到明天再看罢。都怪我太暴躁了……本来我也没想动手,只是责备他下药的事情而已。偏他死不承认,后来给我逼问不过,竟说吃药比点穴可好得多,这都是为了我的身子着想。又说我碍手碍脚……说什么都是为了顾着我,否则早将你炸死了,也没这许多麻烦……”

令狐冲心道:“不是的,若非我耗光他的内力,又在他胸口拍了一掌,你纵然再暴躁十倍,也伤他不得。师父真有个三长两短……终究是我杀的……”想到此处,背上已出了一层冷汗,心中又道:“无论如何,我绝不能害死师父。天底下果真‘恶有恶报’,就该打雷劈死他,否则这世上的恶棍奸贼,成千上万,也不多他一个,轮不到我来管。”

宁中则也不知令狐冲心中的胡思乱想,接着又道:“我当时太生气了,况且也没想到他竟然不躲。唉……后来回到山上,你师父一定说自己没事,又说不怪我,教我别自责,回房好生歇着。我是既恼恨他,又给堵得说不出话来,心里更难受了。”言下连连叹息,甚是懊悔。

令狐冲道:“师娘别难过,我教你一个疗伤的法子,好用得很。”宁中则道:“怎么,你还学医了?”令狐冲道:“是啊,我最会治疗内伤。当初盈盈的父亲生病,都是找我来着,可惜治了一天,到第二天上,任老前辈就呜呼死了。”

宁中则嗔道:“你老大个人,怎么胡说八道的毛病总是不改?”令狐冲道:“那次是药不对症,这次却必然管用。师娘,你去拿纸笔过来。”宁中则见他一本正经,便即转身去了,少时铺好宣纸,再倒水研墨。

令狐冲虽然识字,但文墨并不甚通,这些年跟任盈盈在一起时,看得又都是音律曲谱,因此自己不愿动笔。他拨亮烛火,将宁中则拉过来坐下,对她道:“师娘,我在你耳边念,你来写。”跟着便轻轻念道:“夫人之一身,内而五脏六腑,外而四肢百骸……”

宁中则心中甚奇,又听令狐冲催促道:“写啊!”只得提笔,将他念诵之词都记录了,只不过三百字左右,少时便即完毕。令狐冲又道:“师娘看得懂么?”宁中则悟性本自不低,兼之习武多年,颇明道理,此刻自己写完一遍,再念了两遍,说道:“这是修习内功的法门,精微奥妙,大非寻常。”

令狐冲道:“不是的,这只是疗伤的一段,拿来练功,终究练不成。但要续经脉、生筋骨、复元气,却是大大灵验。当初我就只会这么一段,便将盈盈治好了。这其中还有些要紧关节,残卷不全,你自己是无论如何想不通的,我再细细说给你听。”

宁中则点头答应,两人凑在一起,一直说到烛火将尽。令狐冲起身道:“师娘都明白了就好,我走得也放心。”宁中则道:“我从前只知你剑术高超,想不到你于内功修为、武学禅理,也是这般精深!华山派曾有过你这样的人才,偏你师父不认得,真是可惜了。”

令狐冲给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,连谦虚的话也说不出来,便即欲走,宁中则又问:“可这到底是什么呢?也是风师叔教给你的么?”令狐冲一愣,低头又默默了半晌,终于答道:“是啊,他是这么说的。师娘拿去用罢,只别外传,别给人知道。”

宁中则道:“好,多谢你啦!快回去睡罢,我看你累得很。”言毕也站起身来,送了令狐冲出门。

令狐冲道:“我明早不再来辞行了,师娘多保重。万一有事要找我,我或者在黑木崖,或者在梅庄,你找人打听就是。”忽然间心头一阵难过,只觉这些辞别言语,越说越是舍不得走,终于咬一咬牙,拜别而去。回到住处,见门外已换了第二班夜哨,屋中妻子、女儿都睡得甚沉。他自己也已精疲力竭,合衣倒下睡了。

到第二日天明,众人早早起身下山,到山下又再整治车马,往黑木崖返回。

走了几天,一日清晨,蓝凤凰过来禀告道:“教主恕罪,我的手下看守不善,把那个叫做翠喜的,弄丢了。”任盈盈叫她来自己车上坐着,道:“不是带下来之后,一直昏迷未醒么?”蓝凤凰道:“是啊,所以我才没在意,妹妹们也都松懈了。今天早起一看,就不见了,里外找不到。”

令狐冲在旁道:“丢了就算了,大妹子别往心里去。那是个不会武功的蠢丫头,未必知道什么要紧事情,审问她都是浪费功夫。我本意就是抓她出来扔掉,省得我师娘脸上不好看而已,也没别的用处。”

蓝凤凰见令狐冲如此照应自己,向他甜甜一笑。任盈盈心道:“果然不会武功,能在这一群武林高手之中,悄无声息的跑了?”但事已至此,多说无益,便没多言。

少时蓝凤凰又道:“教主,我在外听见,黄帮主跟司马岛主他们,都在商量跟你辞行的事情啦。毕竟各人家中,都有好些事务,出来的又已久了。”任盈盈道:“是该散了,那你呢?”蓝凤凰道:“我不急,只管让他们先走,我多陪教主一阵子。”令狐冲笑道:“我就知道大妹子舍不得走!”

又过几天,果然有人前来辞行,任盈盈一概允可,群豪逐渐散去。等到达黑木崖时,只剩下蓝凤凰这一行人,众苗女上崖玩儿了十几天,终于也去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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