奶油南瓜汤

武侠小说爱好者,万年冷圈人。

春光(1)

**第十二章**

令狐冲并不出去帮手,仍是留在屋中,又道:“我使王豹给你传了讯息,你已知道了么?”岳不群道:“知道了。”令狐冲道:“见性峰上倘若再有好歹,我可决不能罢休。”岳不群又道:“知道了。”令狐冲心想:“你倒乖觉!”喉头动了两下,却没再出声。 

此时门窗都已给任盈盈打开,冷风和阳光一齐灌进屋中,残烛尽熄。岳不群自行拿了一件斗篷,裹在身上,缩进椅中不动。令狐冲见他满脸疲态,整个人似乎都在发抖,又想:“师父伤得这般厉害,倒不知能否痊愈。”一时之间,怜悯盖过了仇恨,也不想再对他发难。两人在屋中默默了一阵,连目光也不相接。

只听脚步声响,几名华山弟子先行赶到,过得片刻,丁勉带了亲信弟子,也来到玉女峰上,众人见了这等场面,无不骇然失色。

岳不群道:“贤弟勿惊,是令狐大侠和夫人送了本门前辈的骨灰回来,咱们筹办葬礼便是,不动刀兵。”

丁勉道:“可这满地尸身……”岳不群道:“是封不平和丛不弃这二位师弟,谋害尊长,才致风师叔不幸,他们自己也殒命身死。这是我华山剑宗的门内私仇,贤弟不知内情,也是有的。眼下人死仇消,就都安葬了罢。”

丁勉同丛、封二人向无什么交情,又听岳不群言下之意,是不想自己多问,当即点头答应了,心道:“你华山派旧人自相残杀,倒也不关我事。”

令狐冲在旁,心中一阵难过,怒火又涌了上来,忍不住想:“丛、封二贼该死不假,谋害尊长也不假……但这话从师父嘴里说出来,总是大大的不对头。”

岳不群道:“我身上不大好,请贤弟受累,张罗着办理了。从简从速,今天就请已逝的同门都入土为安。”丁勉道:“好。”

令狐冲道:“我有些朋友要上山祭奠,需得大开山门,迎他们一迎。”丁勉心知令狐冲杀了汤英鄂,心下愤恨,但要说上前报仇,武功却又差得太远,因此进门之后,一直对令狐冲瞧也不瞧,此时闻言,仍是望向岳不群。

岳不群道:“既是令狐大侠的朋友,当然要迎的。”转头向自己的弟子道:“请几位贤徒下峰,召集人手,迎接客人,切记不可起了冲突。”那几个弟子答应着去了。 

丁勉命自己的弟子动手收拾,又拉过一把椅子坐下,跟岳不群凑头交谈,说些选址择吉、布置灵堂、撰写祭文之类的杂务,刚说得几句,就见宁中则带了两名女弟子,急急赶到。

令狐冲抢步上前,跪下道:“师娘,弟子参见!”宁中则见了屋中情形,也是惊讶得合不拢嘴,只道:“这……冲儿……你这是……”令狐冲道:“师娘别怕,死的是封不平、丛不弃这两个恶贼,还有他们的几个弟子。”

宁中则略一定神,先扶了令狐冲起来,又看向丈夫,目光中都是询问之意。岳不群道:“师妹怎么起得这样早?是孩子夜啼么?”宁中则道:“没有,早起乳娘喂了一回,就又睡了。我是看见火光……这是怎么一回事?”

岳不群道:“三言两语的也说不清楚,你带着冲儿两口子,一起看孩子去罢,路上尽可详谈。这屋里血腥气太重,不宜久留。”宁中则道:“怎么……任姑娘也来了?”

任盈盈一直在外,此刻仍不进屋,只走过来站在门口,犹豫片刻,躬身行了一礼,道:“岳夫人,你好!”她本想夫妻一体,我也叫“师娘”便了,但随即又想,我现在是教主,这亲戚认不得,更是跪不得,岳夫人救助我的女儿,大恩日后图报不迟,嘴上却需谨慎。

宁中则点了点头,也道:“你好。”令狐冲却只当妻子是羞涩,过来拉住她手,说道:“咱们这就走罢,我等不及去抱女儿呢。”宁中则更是一头雾水,但想人多说话不便,也没再问,命那两名女弟子留下帮忙,自己和令狐冲夫妇一起下峰。

路上自然要再问详情,令狐冲便将华阴镇中遭遇,并山谷中事简略说了,对于风清扬的死因,自己跟师父动手等节,却是一概略过不谈。宁中则道:“想不到竟是你的女儿!怪不得我一见之下,就喜欢得什么似的!”

任盈盈闻言甚喜,对宁中则连连致谢,宁中则却道:“此事总归怪他师父不好,竟使你母子分离,有什么可谢的。”令狐冲心念一动,忽然道:“师娘,你为什么事跟师父生气,竟将他打成重伤?”任盈盈生怕自己笑出声来,赶忙低头。

宁中则叹道:“谁叫他在我的汤中下药了?我一时生气,便没留手……”令狐冲道:“师父需得好生将养一阵子。”宁中则道:“他对你这般痛下杀手,你竟不怨恨么?”令狐冲心道:“我自然怨恨,却有何用?我一剑砍死他不成?”便没答话,只说了几句闲言。

待来到“有所不为轩”门外,只见乳娘正抱着孩子,在堂前来来回回的走,口中唱道:“粽子香,香厨房。艾叶香,香满堂。艾条插在大门上,出门一望麦儿黄。” 

宁中则笑道:“又不是端午,怎么唱起这个歌儿来?”那乳娘笑道:“我只会这么几样,连拜年的都唱完了,她还不依,又能怎么办呢?”

任盈盈过来一把接了孩子,又抱又亲,忍不住落下泪来。宁中则道:“快放平了,这是刚满月的孩子,还没长腰,立不得。”任盈盈赶忙放下,两人在一处说些抚育婴儿的繁琐事宜。令狐冲也凑过来,细细听着,只觉这些家常言语,比之武功秘籍、千秋功业,都更加令人欢喜快活。

两个乳娘乐得出去歇息,留他娘儿们三个在内,一直谈到中午,这才回来将孩子带去喂奶哄睡。跟着有人过来摆饭,三人坐下同吃。

胡贞跑进来,告诉葬礼诸事准备妥当,报了时辰,又说大师兄的朋友都已上山。令狐冲道:“起了什么冲突没有?”胡贞道:“叫骂了一路……好在丁师叔稳妥,两边都安抚住了,不曾动手。”令狐冲点了点头。

宁中则道:“你吃了饭没有?过来一起罢,待会儿咱们同去。”胡贞道:“我不吃了,师父命我去请大夫……说是翠喜昏迷不醒,需得赶紧医治。”宁中则先听说请大夫,还以为是岳不群自己伤重的缘故,待知是给翠喜请的,便哼了一声,道:“知道了,你去罢。”

任盈盈道:“别去,只管过来坐着。我来找人给她治病。”转头又对宁中则道:“这人是我教中叛徒,来此做奸细的,须留她不得。等我走时,要一并带回去审问,岳夫人见谅。”宁中则不知其中缘故,闻言一愣,令狐冲接口道:“对,留着奸细在家,早晚要生祸患。师娘别管这事儿。”

胡贞正不想去,赶忙盛了一碗饭,坐下自顾自吃。宁中则也不追问翠喜之事,转口道:“咱们刚才说到哪儿了……啊,风师叔武功盖世,究竟怎么给封不平和丛不弃这种奸贼害死的?”

任盈盈道:“岳夫人这可少见多怪了。大凡奸贼,一则不要面皮,二则擅使诡计,比如什么暗器啦、毒药啦……要害死武功盖世之人,却也不难。”令狐冲叹息不语,少时饭毕,一齐去办正事。

葬礼说是从简,其实诸项齐备,只将三日的功夫都在半日内做完而已。令狐冲披麻戴孝,捧了骨灰安葬,又将风清扬的牌位请到祠堂中,跟华山派历代祖师在一处。他礼毕之后跪在一旁,等着山上众弟子和群豪过来敬香致哀。

岳不群身为师侄,又是掌门人,除却令狐冲是传人以外,该他第一个上前。此时他也穿了重孝,上来先献祭礼,再读祭文,跟着跪下痛哭了一阵,正哭到伤心处,忽然间“扑通”一声,倒地不起。

众弟子赶忙过来搀扶师父,乱作一团,只听王豹道:“师父悲伤过度,竟昏厥了,快抬回房里去。”几个大弟子七手八脚的忙了一阵,簇拥出门,连宁中则也跟着去了。

这一阵混乱,将令狐冲气得怒火填胸,心道:“你装得这样,给谁看了?干什么了?你脑子有病?”他本则悲痛,想到风太师叔昔日恩重之处,难以自拔。再想到自己将封不平与丛不弃杀死,当作给风太师叔报仇,更是愧疚自责,这等自欺欺人之举,他内心深处,又岂能不明白?伤心恼怒之下,伏地痛哭起来。

众人都不认得风清扬,哪怕是任盈盈,也无真正悲伤之情,华山众弟子拜的是本门前辈,群豪拜的是令狐冲的尊长,武林名宿,都是尽其礼节而已。今见令狐冲如此,只当他这是“哭丧”常礼,并未发觉异常,都赶忙过来上香磕头,还有几个跟令狐冲素来交好之人,也跟着干嚎了几嗓子。

直到入夜,才真正是一切完备,丁勉使人远远腾出了两排房屋,安置群豪。任盈盈接回女儿,跟丈夫一起住了其中一间,外面计无施安排了值夜守卫之人,以防暗算。嘈杂已止,万籁俱寂,连婴儿也睡着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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